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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是風(fēng)景詩文的重要對象,泰寧之水,既有歸附在山體中的飛瀑流泉、雨霧云靄,也有自成一體的溪河湖潭、洲灘灣澗。水文學(xué)是自然景色的描繪者,還是情感世界的表達(dá)者,更是哲理思考的承載體。通過對水的描繪和詠嘆,古代文人墨客展示了他們高超的文學(xué)造詣,更傳達(dá)了他們對生命、情感、哲理的深刻理解和獨特感悟。從古人的詩文作品中,我們能夠提煉出水豐富多元的情志形態(tài)。 唯美之水 水靈動而活潑,以其獨特的形態(tài)和變化為詩文增添生動的畫面感。古人寫大溪、梅川、交溪等都每有好文,但泰寧之水,最有特色和魅力的還是丹霞之水。 一是丹霞山體上的飛泉匹練,因地形季節(jié)不同,而有不同的形態(tài),在想象力豐富的作者筆下,更是幻化百變身影。如有寫形的:“誰使峰頭雙練瀑,空濛散作玉花飛”(李綱);有寫色的:“白玉膏流千丈雪,紫金光聚九重霄”(周之夔),有寫聲的,“飛泉瀉玉當(dāng)階,驚破幽人夜夢”(蕭槐);( 邱嘉彩)有寫聲的:“寒泉一匹練飛來,聲在巖間伴古苔。風(fēng)雨夜來增暴漲,驚人枕上殷其雷。”(邱嘉彩)“忽驚兩道飛泉下,疑是天漿注玉巵”(楊達(dá)仙)。 二是丹霞中的溪河,上清溪是泰寧古已著名的水體景區(qū),現(xiàn)有流傳的詩文有百十篇之多。而對上清溪體悟最深的,應(yīng)數(shù)池顯方,他所寫的《上清溪記》,歷數(shù)游覽線路上的每個景觀,所看所聽,感想體悟,無不一一道來,詳實細(xì)膩,繁復(fù)入微,簡直就是古代版的導(dǎo)游詞和導(dǎo)覽圖,“轉(zhuǎn)一景如閉一戶焉,想一景如翻一夢焉,會一景如繹一封焉,覆一景如逢一故人焉”,把上清溪九十九曲、八十八彎的景致寫得活靈活現(xiàn),更是傳頌至今。而泰寧唯一的丹霞瀑布白水漈卻是另一番氣場:“白水漈頭兩片山,巍巍冠弁峙尊顏。斷崖千尺開深峽,中夾懸源白水湍。赤石壁峭望如墻,馗雷屏佇望如航。頡頏似欲爭雄長,兩不肯屈勢昂藏”,氣場更是驚人“瀑聲轟響如雷灌,洗耳況更有寒流”(明?邱嘉彩《白水漈賦并序》),倒為泰寧溫潤綿柔的丹霞平添了陽剛之氣。 三是水與丹霞的關(guān)系。丹霞是水流切割出來的,古人用文字對二者相互伴生關(guān)系進(jìn)行了人格化、藝術(shù)化的升華:“兩隅斷嶂溪遙入,一面分天月恰來”(池顯方),“千峰斷壁路無從,一水清漪若可涉。迂回覽盡無數(shù)奇,碧水蒼天一絲徹” (清·江云霆),“兩山夾深泓,桃花源宛肖。乍入境已寂,溯洄徑逾奧”(明?陳九疇),把丹霞深切峽谷、曲流、丹霞一線天等曲折通幽、水從山出的形態(tài)意境給寫活了,讓人身臨其境。 表意之水 水是柔美的,承載著豐富的情感寓意。古人善用水表情達(dá)意、寄托思緒。這些詩詞,當(dāng)時可能是寫給戀人的,但對于今人,何嘗不可以引為家鄉(xiāng)的廣告語? 明池顯方在《諸巖記》的結(jié)尾中感嘆“復(fù)行,逢石坐石,逢瀑坐瀑,逢梁坐梁,逢樹坐樹,思此靈境奧區(qū),他日如何結(jié)茅,如何種芝,如何攜妻孥,如何養(yǎng)僮鶴,竟不可必而回”。 在探訪了泰寧的最美丹霞后,也許是累了,但更應(yīng)該是心靈被風(fēng)景融化了,見了怪石、瀑布、山梁、奇樹,都要席之而坐,想著在泰寧如此靈秀境界、腹地深處,今后如何結(jié)茅而居,如何養(yǎng)殖芝蘭香草,如何攜妻將雛,如何使僮養(yǎng)鶴,竟拿不定主意而回。 為什么會如此呢?因為山水里藏著秘密,明末江復(fù)認(rèn)為上清溪里的桃花源勝境是仙人在操縱的:“太初幻化迷千古,久泊漁人今始發(fā)。定有仙人此中匿,雞犬云封未可識。”更直接的是詩僧釋最弱:“怪石都從天上生,活如神鬼伴人行。海之內(nèi)外佳山水,到此難容再作聲”。有此山水自然引人入勝,清代的江中時也許是讀了前輩的詩文,二話不說,丟下前程,直奔上清溪去了“前途不可問,挽筏上滄浪”。元代的黃元實對梅川很有情感,如“門外青溪溪外山,山光常在有無間。白云飛盡晴窗午,喜見遙峰露一斑”(《午窗山色》); “春江雨過水溶溶,短棹孤篷有釣翁。釣罷歸來天向晚,橈聲咿喔月明中”(《晚橈鳴月》);“漠漠江煙曉未開,行人喚渡過江來。一篙不見水深淺,撐散眠鷗石畔苔”(《曉渡撐煙》),寫盡了泰寧梅川一帶山環(huán)水繞、溪聲流淌、江平水闊的情景和作者散淡閑適的心情。 言志之水 水的流動性、柔韌性以及包容性,使得詩人作家自發(fā)產(chǎn)生聯(lián)想,也方便他們借以表達(dá)類同的向往與志向。明末清初的泰寧隱士蕭士駿在《瞻仰李忠定公讀書臺》中, 奮筆寫下“丹心霞不落,浩氣瀑長懸。雨雨風(fēng)風(fēng)夜,孤忠泣涕漣”,將紅色的山崖比作永不落幕的赤膽忠心,將懸掛的瀑布看成從天而降的浩然正氣,在景仰李綱的孤忠護(hù)國的同時,也哀嘆家國破碎,江山零落。類似感懷家國的還有他的好友同伴邱嘉彩,但他卻堅忍,他選擇隱居肖巖,是為了日日禮峰,聽轟雷般的瀑聲,寄托對亡國的思念,同時凈化心靈。“今得避地卜居,日禮峰顏,聽瀑聲,為余砥礪洗濯也多矣”,他“日對危峰相拱揖,造物生爾意何如”,“乃知山亦分骨肉,豐裁秀整方稱豪”,所以“幽人選勝而卜居,為愛其中特且殊”。正是因為如此他對山水的深刻理解和特立獨行,才站上了明清時期泰寧文學(xué)造詣的高峰。 哲理之水 智者樂水、仁者樂山是傳傳誦幾千年的至理名言,但清早期的一位泰寧學(xué)子,在游覽山水之中,卻有了更深刻的思考與理解。“夫使樂山水者必有其具,有其境,有其情,有其時,而后可以樂。則知仁之于山水亦僅焉矣” (清?葉啟晉《游云巖記》),大意是說,大凡山水之樂,必定有它的具體物象,有它的實際境界,有它的感情寄托處,有它的相宜的時間,而后才得以享受到真正的快樂。那么所謂的智者樂水,仁者樂山的真諦也就僅僅在這里而已。樂水樂山是基于情境的,是時空與人物內(nèi)外境遇的結(jié)果,把孔子的理論又提升了一步。可能,沉浸在泰寧的丹山碧水中特別容易引發(fā)哲學(xué)思考吧。而更多的是從個體的內(nèi)心體驗達(dá)到人生終極的思考。如“漢武求仙事杳冥,高懸承露挹金莖。何如一飲巖前水,百尺龍珠瀉碧輕”(無名氏),漢武帝為長生不老不惜勞民傷財,建金銅仙人承露盤求仙人的“云表之露”,不如直接在泰寧的丹霞巖穴里暢飲天灑甘露,不異于上天的百尺龍珠。就有這樣的人“卻誅荊榛結(jié)茅屋,時漱清泉盟諸鷗”(清·江云霆《詠上清溪》),而且“破瓠酌新泉,新泉美可茹。愿借菩提枝,灑向煩城去” (清·葉祖軾《紫云巖》),泰寧的丹霞甘露是可以讓人成仙的,所以才會有七十二巖洞,處處晨鐘暮鼓,“太乙真人朝玉帝,五云深處未歸來” (宋·王 藻 詠棲真巖) 水無常形卻又上善若水,只因水附著于變幻無常的大地,才有千變?nèi)f化的姿彩;更有沉浸在水景交融的人們,賦予眼前山水的情投意合,才會有不朽的詩文留存后世,撥動著同樣境遇的心靈。(作者:江茂求) |